你對原宿也許輕車熟路。但假如相隔一兩年沒到訪，往往會發現熟悉的位置換了新店舖。經歷過幾次疊加驚喜後才接受下來：這就是原宿。原宿由早年不起眼的近郊小區，發展成全球次文化的殿堂，好幾個DECADES以來，靠的正是從無到有、自發聚集，和對商業主流的叛服無常+特洛伊戰法。
東京的藝術場景永遠熱鬧又多維，藝術場所如星圖一樣炫目，原宿當然不會缺席。九十年代往後日本經歷蕭條，村上隆、奈良美智的崛起靠的是洛杉磯BLUM & POE GALLERY的推動（TIM BLUM曾混東京藝術圈，懂日語）。但現在，顯然東京早已不需要外人外力的助燃了，銀座與六本木的藝廊早已確立主流地位，原宿正是尚未成名、未來可期的青年藝術家們的革命根據地。各種小畫廊設立於此，自帶開放與跨界的基因，更容易吸引非傳統藝術愛好者、年輕藏家和跨界創意人群，為當代藝術推廣注入活力與包容性。
來日本近三十年的尚雅南目睹這一切。他的EMPATHY GALLERY——共感畫廊，是原宿的畫廊新血之中頗為矚目的一員，兩年以來展出過一百六十位以上的藝術家作品。尚雅南北京出生，日本留學後，被蔦屋書店的增田宗昭會長招入麾下工作十年。為什麼硬要以「藝術圈外人」的身份，突然於原宿展開畫廊事業？隨我們的對話，由他如案內人般帶我們在原宿CITYWALK ，帶著好奇與疑問，我們聊的不單是永遠神奇的原宿，也是藝術這門困難卻有趣的生意，它如何變成日本當前的生活與消費方式，以至東京這些年來的轉變。
「原宿」我們都熟悉，但它也一直在不斷自我更新。我們想請你結合原宿在城市文化中的歷史起源，以及它的更新變化，聊聊你選擇並喜歡這裡的出發點。
原宿一帶本沒有什麼特別，但是七十年代開始因緣際會變得很不一般。因為靠近澀谷商圈，受其影響逐漸形成了非主流的「亞文化」或「邊緣文化」的氛圍，吸引了那些不以金錢為第一目標的年輕人。他們在這裡嘗試、創造，慢慢融合成一種獨特的風格。這是沒什麼錢的年輕人會追求的東西，不被主流認可，做出成績很不容易。
這邊很早就有JR的原宿車站，但這一帶又陸續開通了地鐵千代田線、半藏門線的幾個車站，年輕人出入原宿更加便利。這邊的竹下通承接美國軍品風流行元素和各種亞文化的興起，從普通的住宅街變身為青年文化商店街，至今也是一個不斷更新各種潮流店舖的「激戰區」。所有新的、有趣的、非主流的東西都在這裡不斷誕生和演化。在激烈的競爭中，如果表現不佳，很快就會被新的力量取代。
同一時期，LAFORET 原宿也開業了。當年剛出現時是一棟造型奇特的白色建築。它把年輕亞文化都集中到一個商業綜合體裡面，瞬間收到追捧，成為一個文化原爆點。九十年代到千禧年代初期，原宿又再次革命，キャットストリート也就是貓通/CAT STREET出現了。貓通被表參道和原宿夾在中間，串聯二者，當時是便宜的「裏街」，「裏原宿」的概念因而誕生。藤原浩、高橋盾都在這裡展開事業，各種買手店、古著店、快閃店和潮流快餐陸續登場。
慢慢地，難以在銀座、六本木高端主流商圈立足的新興藝術畫廊也漸漸地從原宿生長出來。新涉足當代藝術的畫廊老闆們會選擇在這裡開設畫廊，租金比那些一線位置便宜一些，而且有同聲同氣的文化土壤可以互相滋養，這裡也不缺少與年輕藝術家們年齡相仿的新手藝術收藏者。
選擇在這裡開畫廊之前，我對這邊做過較充份的調研。新的畫廊數量眾多，算上我們接近三十家，被上一代藏家所接受的資深畫廊在這邊卻基本沒有。對於畫廊而言，這裡是一個獨立王國。銀座和六本木那些畫廊老闆是不會接受我們的。同時，我們心裡也憋著一股勁，覺得將來會取代他們。這是對當代藝術「去中心化」趨勢的自然回應。比起成本價格都昂貴的大畫廊，原宿的小畫廊靈活、貼近創作者與觀眾。都是由主理人自己運營，與特定社群緊密互動。如果說大畫廊服務的是大藏家、大老闆、大財團，那我們這樣的小畫廊更容易與年輕的藝術家與藏家建立長線、信任與共感的關係。
聽上去有點像當年的紐約WEST VILLAGE，不斷把原本非主流、邊緣、沒機會進入美術館、博物館的藝術家們，慢慢推向更高的位置。
沒錯。
還有一個原因是它的文化包容度高。你可以看到這裡形形色色的「人類亞種」：妝容和穿著不分性別，大家都在這裡走那裡玩，沒有人打量你、內心審判你。對於日本這樣一個高度在意別人眼光的社會來說，這很新鮮；對日本新的文化創造和想像來說，這是一種有趣的土壤。
在日本，我是一個外國人，原宿是一個能包容我的國度，更容易與日本和日本人建立聯繫。我也會把自己畫廊的門檻設置得低一些，來我這裡買畫的客人，特別有錢的並不多。反而是只要喜歡藝術的人，到我這裡來是「夠得著、買得起」的。
我就是被這種可能性吸引到這裡來開畫廊。現在日本最有活力、最能賺錢的畫廊也能出現在這裡，年輕的畫廊向原宿聚集，在這裡壯大起來。
NANZUKA（南志閣）是原宿最有名的畫廊，空山基是他們代理的代表性藝術家。今年南志閣在上海浦東又開了個一千五百平米的藝術中心，舉辦了空山基的個展（注：「光．透明．反射 SORAYAMA: LIGHT．TRANSPARENCY．REFLECTION」），最多的一天接待三萬五千人參觀，觀眾的平均年齡不超過二十七歲。空山基在國際上早已成名，但是他這幾年在大中華區的受追捧程度這麼高，全靠南志閣的幕後推動。這樣的藝術家現在能漸漸走入文化主流，這個趨勢會愈來愈顯著。先是在日本小圈子內得到傳頌，然後獲得日本全國性乃至世界性的認可，像一個漣漪的擴散，這個過程不斷在重複，也是我喜歡和選擇原宿的理由。
那你剛才介紹的是一個大的畫面，是原宿這邊幾十家畫廊的共同點，你自己的共感畫廊在定位和特點上想走哪條路線？
我這個畫廊時間還不到兩年。共感/EMPATHY 這個名字擺明就是以「共鳴．連接」為核心理念。因為我不是學藝術出身，也認為自己不懂藝術，我喜歡的藝術家全都是憑感覺。
我是個商人，我是要賣畫的。我要賣一位藝術家的畫的時候，一定要了解他：他為什麼創作、創作理念是什麼。這些才能回答我自己，為什麼我要賣他的畫？我需要先從商人的角度去看藝術品的審美，所以我喜歡的是共享和共鳴。買家也是經由我的介紹和推銷，了解到這個藝術家的優點，感受到共感與共鳴，找到了他們尋求的連接後決定購買。我沒有辦法走那種學術性很強的路線，因為我不擅長通過專業的藝術語言或者學術角度去把藝術家進行包裝。那不是我，我只能去傳達我的身心所真切感受到的。我想發現具備個人敘事與時代氣質的新銳藝術家，這樣的買家當把作品掛在家裡後，他也會感受到這種與藝術品的真切關聯。
何況我賣的畫有很有性價比，而不是像國內那樣炒作到動輒幾十、上百萬。我覺得藝術不應該只是這樣，而是希望也有價格能讓更多人接受的藝術品。我們畫廊出售的藝術品，最便宜只有幾千元，最貴的單幅在十五萬元人民幣以內，多數在一至三萬元人民幣左右。我不想把藝術的門檻拉得太高，而是希望讓多數人都能觸碰得到。這樣，才能構建藝術家——觀眾——社會的共感場。現在大環境不好，日本藏家也更加關注挖掘那些價格不貴的好作品。單幅大尺寸作品如果不超過六萬人民幣，他們就更容易接受。你可能會問，這樣的話能不能賺錢？每次展覽把畫賣完，再一算成本，會發現手裡沒剩下多少。雖然我這個畫廊只有120m2，也算是原宿小畫廊里最大的了，房租就很貴。賣出去的作品到最後基本都交了房租，這也是現在很多畫廊體量不大的原因之一。NANZUKA比較例外，有兩層樓。之所以能有那麼大，是因為建築和土地屬於的業主是他們自己。
你的買家更多來自大中華區。你也像一個藝術信號的放大器，把日本的藝術傳遞給中國買家。近幾年你觀察到的買家的想法與偏好？
答：我們的客戶多是在中國做生意的老闆，資金自由度高，想買什麼基本都可以買。過去他們接觸日本當代藝術的渠道有限，哪怕去逛巴塞爾或國內大型藝博會，日本畫廊去大中華區參展的不多，能接觸到的日本當代藝術範圍也很有限。
之前我擔任蔦屋書店創始人的秘書，這個職位的好處是能過結識很多厲害人物，畢竟都是能見到增田社長的人。他們對日本當代藝術感興趣，對日本藝術家持開放好奇的心態。過去中國藏家知道的日本藝術家屈指可數，草間彌生、村上隆、奈良美智等已經是國際一線。很多藝術愛好者只能接觸到聯名商品，買到這些就很滿足。但我想告訴他們，藝術是細水長流的事，這一代人買的作品，可能下一代、甚至兩三代人才會得到回報。很多日本藝術家靠作品生活很難，原因是市場小、從業者多。按人口比例，日本做藝術的人口比例較高。我在蔦屋書店時，很多人遞來的名片是DIRECTOR、CURATOR、ARTIST。他們不想朝九晚五，寧願做有意思的事，所以很多人搞藝術。我願意與這些年輕藝術家同路，探索藝術與日常、流行、哲思、情感的多元議題。
泡沫經濟年代，日本藝術市場存在很多不良現象，藝術被當作金融產品銷售。畫廊老闆承諾漲價後高價回購，結果泡沫破裂後紛紛跑路或失蹤，市場跌至谷底。此後幾十年，行業低迷，幾乎沒人進店買畫，更別提支持藝術家。
如今情況有所改變，而且藝術家可通過自媒體發聲。我們只需提供場所，讓客戶和藝術家連接。但日本市場依舊太小，買家太少，所以必須把日本藝術家帶出國，這是在東京面向華人買家的優勢。東京新舊畫廊並存，國際化趨勢加速，且有完備的藝術教育與美術館體系。日本成為發達國家幾十年，形成了深厚的收藏文化基礎。此外大量商場、品牌店乃至公園廣場都有藝術展示，公共空間也是藝術舞台，全民的藝術素養不缺少被滋養的機會。瀨戶內海與越後妻有能以藝術作為載體搞地域活化，不是偶然的。
中國企業家創造了大量財富，他們之前多是在中國市場高價購買了很多藝術品，很多屬於資本運作炒作的。這種做法短期有效，長期未必，可能像日本泡沫經濟前一樣，作品會長期滯留在手中。我不願做這種事，我希望中國藏家們能支持日本年輕藝術家，他們中很多人仍靠打零工維持生活，晚上在家創作，沒有資本炒作，主要靠口碑生存。當然，如果有名人買了某位藝術家的作品，也有巨大的帶動效應。比如曾以121 億日元在蘇富比香港拍下巴斯奎特的原作的前澤友作。他住在麻布台AMAN HOUSE頂層的豪宅，他家裡掛的藝術品是誰的，這會對其他藏家產生很多影響和啓發。能被這些大老闆收藏的藝術家，肯定有理由，或背後有推手。我想做這個推手，去發現和提供這些理由。
正好想請你談談，現在你關注和想推動的市場和細分領域，肯定要有一定前瞻性。你最近關注和看好的藝術家，能否介紹一下？
上野裕二郎先生是我們畫廊賣得比較好的藝術家，他喜歡使用龍、虎、鳳凰等東方文化符號，用西方的丙烯繪畫方法描繪。在抽象與具象、現實與虛幻、過去與未來之間尋找平衡。你能感受到他作品裡濃郁的中華風，因為他喜歡研究《易經》，把他對「氣」的理解融入畫作中。而且色彩明亮，表現方式符合現代人的審美。他在亞洲市場已逐漸形成藏家群體，台、港、大陸都有買家。
另外一位是他的學弟SUMA。他的作品有一種特殊表現方式，作品原圖在電腦上完成，然後在手工切割的木片上面繪畫再拼接還原。他的風格結合了街頭文化與現代技術、是別人難以複製的獨特路線。艱難的成長經歷，又激發了他的創作能量，他從小對社會有自己的想法，結合動物植物、日常意象與社會現實，用細膩、個人化的敘事來表達。東京藝術大學和武藏野、多摩、造型、女子這五大美術院校的藝術家很多都很優秀，出身東京藝術大學的是我一直以來合作最多的。SUMA和上野裕二郎畢業自東京藝術大學，是日本唯一的國立藝術大學，能考上的人不多。我不是學藝術出身，藝術家畢業於頂級藝術院校這種對才華的強有力背書，我再結合對方的作品風格給我的直覺感受，做出一個藝術商人在生意層面的判斷。
我帶到曼谷的中村桃子，她的風格帶有隱晦的昭和風，融入少女幻想，又有現代迷幻感，調侃、諷刺且有趣。蔦屋書店增田先生認可她的才華，收藏了她十八張作品。
小松美羽也很有代表性，是WHITESTONE GALLERY代理的藝術家，被稱為「過於美麗的藝術家」，這在日本當代藝術行業很常見。漂亮的女性藝術家是很大的優勢。井上先生側臉有點像金城武，所以他的不少買家都是女孩。買藝術品很大程度上是在滿足情緒價值，藝術家的外形和人格魅力是其中重要組成部份。
我做這件事，首先要把它當作一門生意。挑選藝術家就像大海撈針，一萬個裡挑出一個非常不容易，很多能出現在視野裡面的已經非常好了。我做這個生意時要判斷很多信息，才決定是否合作。市場機會並不多，沒有那麼多所謂神話，就得不斷去嘗試。我的策略是高頻展覽，兩週一個展，用數量來篩出質量。然後盡可能到去海外藝博會去推介藝術家，通過自媒體進行宣傳，讓更多人對日本藝術家產生關注。用INSTAGRAM、X這些SNS可以觸達全世界。我們還能看到一些趨勢，比如某位藝術家在東南亞或美國的問詢多一些，或者其他藝術家在香港、中國大陸有市場。根據趨勢，我們會針對性地推廣藝術家。數據反饋也會幫助我們優化方向，這就是我做這件事的想法。
袁方洲、張洲睿的作品也很有趣。旅日華人藝術家群體這幾年在壯大，跨繪畫、影像、裝置、策展等領域，他們天然有能力以雙文化身份構建獨特視角。我的畫廊也會持續關注他們，推動跨文化敘事的傳播。這些來自日本和中國的年輕藝術家的作品不貴，日本富裕階層買起來輕輕鬆鬆，新藏家也買得起。
假如我們要來一次原宿周邊CITYWALK，包括畫廊在內，還有哪些有趣、好玩、好吃的推薦？
我在這個商圈工作生活兩年，這一帶最新最熱門的商業綜合體是HARAJUKU HARAKADO，就在剛才說的LAFORET 對面，二者可以一同探訪做一有趣對照。它本是澀谷區的舊公寓，拆除後改造成集合商業設施，裡面的潮流店舖很多。畫廊逛完NANZUKA，還有神宮前二丁目的MAHO KUBOTA GALLERY，和ワタリウム美術館（WATARI-UM），現在在辦中國藝術家陳飛的個展。陳飛簽約貝浩登，這次是在美術館展覽進行大規模個展。
其他推薦畫廊還有：
YOD TOKYO：在貓通的街口，近期舉辦上須元德的個人展覽「LANDSCAPE」與GEOFFREY BOUILLOT個展「BUYÔKAI」。
SH GALLERY：畫廊主來自韓國，近期舉辦韓國女畫家ABANG的個展「SUN DON’T GO! VER.2」。
GALLERY COMMON：位於地下，卻有高挑的天井與開放感十足的佈局，畫廊本身已經可看性十足。近期舉辦田城一以「藝術家兼策展人」的身份策劃的三人展「FAULT LINES」。
此外，貓街和整個裏原宿、竹下通當然很推薦，年輕人都很愛逛裡面有很多潮玩、買手店和小吃。比如讓甜品創作者平子良太在東京和紐約都大受歡迎的I'M DO NUT？。我的食堂是我畫廊對面叫「九爐」的居酒屋，酒很便宜，地方又小，和朋友聊天很舒服。再往後有個燒鳥店叫「串助」，是這條小街上環境較好的店，我會請我的客人去那裡用餐。
原宿周邊的文化散步路線：
神宮前∼表參道：時尚與建築並存，推薦根津美術館、南青山岡本太郎美術館。
CAT STREET：二手店、咖啡館、潮流品牌與藝術空間交錯共生。
代代木公園 & 明治神宮：自然與精神性的交匯地。
裏原宿：小眾服飾店、設計師品牌、迷你畫廊與 POP-UP 藝術空間。
原宿緊鄰表參道，南青山高級住宅區，根津美術館和岡本太郎記念館都在那裡。再往上走是千駄ヶ谷，高級住宅區。日本人常說夢想能十幾歲在澀谷，二十幾歲在原宿，三、四十歲搬到千駄ヶ谷，是他們嚮往的人生軌跡。很多在原宿長大的人後來去那住，也有很多藝人和娛樂圈人士居住。
區域內也有很多高端家居店和洋食餐廳。加州高端生活方式與時尚品牌RON HERMAN在這裡開設了日本首家 CAFÉ。往北是明治神宮和代代木公園，是環境幽靜、被樹木包裹大口吸氧的空間，週末很多各種主題的活動。周邊如松濤、富ヶ谷等都是喜愛靠近自然而居的人所選擇的高級住宅區，適合養狗遛狗。明治神宮野球場是東京養樂多燕子隊的主場，方便看日職棒比賽。神宮外苑每年夏天還有煙花大會，秋天銀杏木很漂亮。
原宿、裏原宿這個商圈連接性很強，以此為中心，向各個方向輻射，十五分鐘步行圈內的多元、豐富的程度可以說相當極致。在日本和整個亞洲都是很有代表性的商圈，絕對是文化、潮流、藝術的重要策源地。作為外國人，在日本經商是相當不容易的，
但能在原宿發展，的確是最佳選擇。
我決定以原宿為根據地，把自己喜歡的當代藝術表達出來，傳達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