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時擎首次獨立執導《左撇子女孩》，獲得今屆金馬獎最佳劇情片等九項提名，並獲選代表台灣角逐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鄒時擎是辛貝克（SEAN BAKER）的長期拍檔，兩人在2004年一起拍了《外賣》（TAKE OUT），共同導演、編劇、監製和剪接，據說當時預算只有三千美元，由辛貝克負責掌鏡，以數碼錄像拍攝。其後鄒時擎為辛貝克的《小明星》（STARLET）出任製片，再為《跨性有話兒》（TANGERINE）、《歡迎光臨夢幻樂園》（THE FLORIDA PROJECT）和《赤色大箭男》（RED ROCKET）擔任監製。她在2022 年終於在台北開鏡拍攝她醞釀多年的《左撇子女孩》。當辛貝克拍《阿諾拉》（ANORA）的時候，她正埋首於《左撇子女孩》的後期製作。

《左撇子女孩》由小女孩宜靜手中的萬花筒開始。單親媽媽淑芬開車，帶著個性反叛的大女兒宜安，還有五歲小女孩宜靜，一起從鄉下搬回台北。淑芬要在通化夜市開麵攤，還在擔心入不敷支無法繳付夜市租金，然而在宜靜眼中，夜市卻是萬花筒般的「夢幻樂園」，家裡還養了一隻狐獴做寵物。全片以IPHONE 拍攝，不但可以在真實夜市暗中進行攝影，避免引來路人圍觀，靈活捕捉演員的表演，也彷彿回到了《外賣》和《跨性有話兒》時的粗糙生猛，貫徹那份對低下階層小人物的注視。

影片由鄒時擎和辛貝克合作編劇及監製，劇本起初用英文寫，再變成中文，情節有點像《歡迎光臨夢幻樂園》加上台灣八點檔的狗血式家庭恩怨，高潮戲的壽宴大龍鳳實在誇張，秘密逐個揭露，壓抑的情緒終於引爆。然而在辛貝克操刀剪接下，卻剪出了輕快靈動的節奏，尤其是跟隨小女孩宜靜穿梭於台北夜市的鏡頭，就表現出非常活潑的生命力。看導演訪問，提到因為要等辛貝克忙完《阿諾拉》才有空過來幫忙剪接，所以等了兩年，現在看成果，絕對是值得的。

片名《左撇子女孩》指的是慣用左手的小女孩宜靜。思想守舊的外公卻看不過眼，認為不正常，禁止她用左手，還斥責那是「魔鬼手」。宜靜信以為真，害怕起來，只好苦練右手，並把所有搗蛋念頭都歸咎於左手，闖了禍就說是「魔鬼手」做的，卻也是這隻左手引領她踏上了夜市盜寶的冒險旅程。「魔鬼手」的說法，源自導演鄒時擎自己的外公，她小時候就曾被糾正要用右手，而來自上一代古板頑固重男輕女的無形壓力，也透過故事慢慢表現出來。

反叛的宜安因故輟學，打扮性感在路邊檳榔攤工作，母親淑芬原本叫她留在麵攤幫手，她卻只想逃離原生家庭的控制。雖然跟母親一樣遇人不淑，但宜安有著《阿諾拉》主角般的率性倔強，執意要去衝撞荒謬的世態。影片也在諷刺中產階層的虛偽，外表光鮮體面的外婆竟然從事不法走私勾當，淑芬的弟妹個個現實勢利，在壽宴一幕表露無遺。倒是來自低下階層的夜市百貨攤商強尼，擅長叫賣好像口甜舌滑，對淑芬有好感，骨子裡卻還是個老實人。故事最後沒有好像《歡迎光臨夢幻樂園》安排主角跑進迪士尼，但還是留了一絲暖意在尾聲。層層疊疊的家庭糾結與創傷，因為小女孩宜靜的天真，打開了缺口，影片也多了幾許幽默與溫柔。再荒謬的現實，透過宜靜充滿好奇的眼光，都成了五光十色繽紛奪目的萬花筒世界。

Text: 陳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