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在我面前做過的一件事,我一直記住。
這件事,好細微,因為涉及到一個極細微的動作,細微到毫不起眼。
仍在做雜誌編輯時,和同事上過去一個燈光昏暗的地方——當時的我,未有老花,但如果你要求我在那個地方看一本實體書,又或者在一張實體的紙張上寫字,會有困難。
去那個燈光昏暗地方,是為了訪問他。
訪問前,先影相。攝影師從背囊拎出相機,再從一個長袋拎出燈和腳架後,便隨手把背囊和長袋放在一張木凳上。
同事和我有樣學樣,把自己的袋呀隨身物呀擺在其他木凳上。
影相過程順利。期間他並沒有要求看相片效果,總之,一直影,好安靜。
其實就算他要求看也不成問題,好多被訪者都會這樣。影完相,轉場,做訪問。訪問地點,安排在不遠處的一張木枱——就是被攝影師放了背囊和長袋的木凳旁。
換言之,我們將會坐在木凳上,於是攝影師和我行過去拎走凳上物件,萬料不到,他竟然比我們更早行到過去,拎開凳上物件,他第一件拎的,竟然是攝影師那個放滿攝影器材理應最墜手的背囊。
或許你覺得這舉動好平常,那麼,我只可以說,做了多年訪問,見過如此多歌手演員藝人,JUNO是第一個會這樣做的。
老實, 他不這樣做, 完全沒問題, 因為沒有人會SUPPOSE一位作為被訪者的歌手演員藝人會這樣,偏偏,他就是這樣做了,自自然然。
現場環境好暗,他這個幫手搬袋的舉動,清清楚楚,看在我眼內。
我們都太清楚JUNO的出生背景,但不代表就會必然知道他的成長過程,聽過什麼教誨、得到什麼教訓,但統統不重要,反正絕大部份人都只會根據他的成長背景,再自行幻想他的個性(並且一口咬定),我們隨時比起他本人,更清楚他的為人。
不排除我同樣有這個問題,所以當親眼目睹他主動幫手拎起(不屬於他的)背囊和袋時,我才會驚訝,驚訝一個生於有錢家庭的少爺會這樣做,做出與他身份不符的事。
因為訪問,見過他好幾次,每一次,你都感受到自己的身份,是和他對等——我並不是說其他作為被訪者的ARTIST就必然令你自覺低他一等,但好多時,你總會隱隱然,感受到一種高低差異(也曾訪問過一些被設定為既努力又善良的相對年輕ARTIST,份人原來好串,答問題又求其)。
JUNO的出生,也令他得到一些基於約定俗成觀念而產生的負面評價:學人做創作?肯定眼高手低;做得差?應該啦;做得好,請槍啫;拍的MV灰灰黑黑?作狀囉,似十足佢;拍出來的東西不如大眾所想?證明了他根本完全冇料。
注意,寫這一篇,不是為了代他為《風林火山》辯護,事實上,我鍾意齣戲的同時,你絕對有權討厭,沒有誰對誰錯,畢竟對於一齣戲的好惡,大部份時間不涉道德,而我想說的是,JUNO由最初以歌手出道,已被大眾(當時的大眾觀感往往由媒體主導)以一種異樣目光看待,直至他終於以一些帶有「作者」態度的歌曲被正視、被喜歡,繼而做導演,拍《殭屍》,繼而化身董折,用廣東歌說了一個有著獨特世界觀的愛情故事,然後製作多年的《風林火山》終於面世,面對公眾(責難),他的出生背景,或許主要是讓他能夠在不需太顧慮現實的情況下,忠於自己所想,公開自己所想的世界,即使那個世界未必人人受落,甚至不時被指作狀或眼高手低。
但他的確由零開始創造出一個又一個世界。
而大部份人就只識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踩冧。
Text & Illustration:月巴氏

